在饰品厂待过几年,日子像串珠绳上的珠子,密密麻麻却各有各的亮。我在串珠组,工位靠窗,桌上总堆着小山似的珠子——琉璃的、玛瑙的、塑料的,光蓝色就分湖蓝、宝蓝、烟灰蓝。刚开始总串错,把客户要的“雾面磨砂珠”串成了亮面,组长王姐不骂,拿根棉签蘸上酒精,轻轻擦着我沾在珠子上的指纹:“急啥?珠子跟人似的,得慢慢摸透脾气。”
在饰品厂上班,慢慢就会摸出门道。串婚戒流苏时,得把红绳绕得松紧正好,松了晃荡,紧了显笨;串儿童手链,就捡那些边缘磨得最圆的珠子,哪怕贵几毛,“孩子皮肤嫩,不能将就”。有次串一批星月手链,颗颗珠子都带天然的小斑点,我嫌不规范,王姐却指着斑点笑:“这才是独一份的,跟天上的星星似的,哪有两颗完全一样的?”
饰品厂的车间总飘着股味儿,是抛光组飘来的银粉味混着胶水的甜香。短休时我爱往抛光组凑,看老陈师傅磨银饰。他戴副老花镜,手指捏着小银片在砂轮上转,银粉簌簌往下掉,落在袖口上,像落了层雪。有次他磨个小锁吊坠,锁芯要留个能穿绳的细孔,磨坏了三枚才成,举起来对着光看,眼里比银锁还亮:“你看这孔,不偏不倚,穿了绳才不会晃。”
最难忘的是饰品厂赶圣诞订单那阵。全组人加班到半夜,桌上摆着泡面和没串完的铃铛手链。窗外下着雨,车间里的台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手里的珠子碰出叮叮当当的响。王姐突然从兜里摸出颗草莓晶,往我桌上一放:“给,串错的,留着玩。”那珠子透着粉,在灯下暖乎乎的。
后来离开饰品厂时,兜里揣着一串自己串的手链——几颗歪歪扭扭的珠子,是刚开始练手时串的,王姐说“留着,看你进步”。现在偶尔摸到手链,还能想起车间里的叮当声,想起那些把小零碎变成亮晶晶的日子,原来认真对待过的每颗珠子,都能攒成心里的光。